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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狐(许墨×你)

 《有狐》,许墨×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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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家许太太点的狐仙,祝老许年年有今日,岁岁有今朝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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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狐


诗说红豆,遍南国未见人长久。

来时芳华,去时白头。

忘你不舍,念你不休。

——吹梦到西洲

 

壹、

 

岁月蹁跹,花开雪融。

又是一年春来到,曦光衬着的晨风吹得天际的云起了微小的涟漪,于是白日里的天空也带起一片波光粼粼。

 

“锐金石,杂草药,以攻疾苦……”

你从里屋出来的时候顺手从柜角选了一条简单的发绳,随手将长发挽起,在脑后随意地束成了清爽的马尾。

 

那条烟紫色的丝带跟随你多年,早已浸润了沉沉的药草香气。色泽泛了沉沉的旧意,上面绣着的蝶翼也已经脱了原本的线迹,长长短短的针脚露出细密的内里来。

 

“悬壶济世生熟地,寒热往来一贴清……”

你出身于医药世家,父亲多年的行医问药之举,在你孩童的年岁里就已经留下了清晰的记忆。

父亲会将那些记载了药草的医书编成儿歌,母亲则谱上合适的曲调,闲来无事在后院落花时节,一字一句地教你唱。

彼时的你刚开始牙牙学语,大字不认得几个,粉嫩嫩的小脸几乎贴在了纸上,磕磕绊绊地才能将一个句子认个大半。

 

“根茎花叶……果……是……是……”

“这个字不认识了……”

你咬着手指,又忘记了最后那个笔画端正的字到底怎么念。奶声奶气的调子加上软绵绵的目光,惹得母亲忍俊不禁。

 

“是药字。”

父亲温和却严肃的声音从另一旁传来——还没等你作出什么反应,一只温暖而干燥的大手便握住了你小小的指尖,一笔一画地描出字的形状来。

 

横、竖、竖、折……

你默默将这些笔画记在了心里,抬头刚想问些什么,父亲的话语又响在耳畔。

 

“药这个东西,用在正道上,可救人性命。”

 

“那要是用不好呢?”

这般年岁的孩子童言无忌,想什么便直接地问了出来。你只顾摸着眼前的字帖,却未曾注意一旁的父亲沉下了声音。

 

“若是学艺不精,倒也做罢。若是用不到正道……”

“为父倒是盼你,此生都学不会这些法子。”

 

“医人医己医万物之道——”

“皆为善。”

 

……

 

青山不墨,流水千秋。

在那个动荡的年岁里,家家朝不保夕——你的记忆似乎在这里隔开了一个断层。

半生操劳为医的父亲多年积劳成疾,可无奈行医问药秉持一个善字,终归是两袖清风地离开了人世。

母亲随后也郁郁而终,独留下你一人,和满房间的医书为伴。

 

于是你短暂的童年生活很快便结束了。

月影溪光与松声竹树,在那一夜里化作云雨江涛,沧破无际,卷杂了无数光影扑面袭向那个少不更事的女孩——

天上何曾有山水,人间青山思故人。

 

好在你天资算得聪颖,将这些医术消化得当,活学活用,平日里与邻里街坊倒也有个照应,在这个乡间村落里落得安生。

你的医术尚未精,也只能悟一些浅表的病症。但日复一日的采药和晾晒倒是未曾闲下,因此本该如削葱根般的指节也不似了个少女模样,起了薄薄的茧,布了一层细密的浅表划痕。

 

可你并不算是太在乎——

每日依旧将洗净的草药晾晒得当,偶有间隙便去给乡里的村民们挨家挨户送上药草。

夏日里的驱虫药,春秋的祛湿汤,还有严冬的风寒方子。

父亲的样貌虽然在记忆里已经开始模糊——可你一直记得他说过的那个善字。

 

……

 

“哎哟我这个老腰啊……”

人未至声先到,你的思维很快被打断,循着踢踏的脚步声,提上桌边的药包便出了门。

 

“阿叔,今天还好吗?”

立在你门前的是村子里的名人,年轻的时候做恶当了地痞,来不及得意几日便被要债的打断了腿,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落下了病根。

全村人对他避而远之,而你虽是知晓他的恶行,依然笑脸相迎——几贴祛风湿的草药要不了几个钱,能为他减轻些病痛,也是好的。

 

“这腰这腿到了换季的日子总是疼,老毛病了。”

对方接过你手里的药包,脸上挤着不太好看的笑,“你看这药钱……”

 

“没事,要不了多少钱。”

你在衣衫下摆上拭干了手,爽快地摇摇头,“您先把药拿去吧。”

 

“哎,这也挺不好意思的……”

对方沉默半晌,从衣裳里掏出一本半新不旧的书来,递到你眼前。

“前些天别处得来的,姑娘你要是不嫌弃就给你抵些药钱吧。”

 

你对书籍向来怀着敬畏之心,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接过。封面旧得打起了卷儿,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,辨认书名便花了你一番工夫。

 

《梦生花》。

 

笔迹流畅却又不失刚劲,你大致翻了翻,约摸说的是狐仙的故事——你虽行医,却自小对这些鬼神精怪有些兴趣。那些离奇的志怪,穿梭的时空,总能带给你一个别样的世界。

 

纵然你清楚地明白,那一切不过是虚构的美妙,即便故事总是温柔而真诚,每一个角色都有着鲜活的力量。

可纸上写的画的,终究只不过是南柯一梦,而后落笔成书罢了。

 

“我也没念过书,这字认得我,可我不认得它呀。”

对面的阿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乱糟糟的发髻,“姑娘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。”

 

“阿叔,”你佯装生气对他拧了眉,话语里有些刻意的重音,“以后呀,也不要再做这些事啦。”

“……毕竟我也只懂些医术皮毛,下次啊,骨头可不一定接得上了。”

 

老汉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,口齿里都是含糊的意味。你也没再说什么,只是谢过他,而后将那卷书的封面展平,小心地卷起收好——细细想来,那书里定有烟花细雨,柳絮琵琶,江水孤寂,满眼新绿。

你只管取了书交了药自顾自进了屋,却没有发现身后方才还带了怯懦和卑微的眼神,在摇摆片刻过后,蒙上一层避无可避的阴霾。

 

人世凉薄,纵无需多言。

 

贰、

 

第二日,春雨依旧淅淅沥沥,连绵天地而不绝。

可眼下这番景象——

自从父母故去后,你也从未曾想过这般的情景。

你也未曾预料过,父亲一直挂在嘴边的善意,你多年来积累的善行,会换来如此的结局。

 

昨日的老汉到底还是按时来了,可他不仅带着沉沉的面色,还带来了愤怒的村民,以及气势汹汹的官兵。

那些高大的兵将们个个身着甲胄,立在纷飞似雪的三月梨花下,显得格格不入。

 

“官爷们上门所为何事?”

你有些不明所以,抹了抹手便往门外迎去。谁知一个笑脸还没展开,便被一把按住了肩头。身子吃了痛往前倒去,手腕上很快多了沉甸甸的镣铐。

激烈的拉扯掀倒了一旁的木架,装草药的匾箩翻了个身后落在了地面上,很快又被乱糟糟的脚步踩踏,碧绿的新叶蒙了旧尘。

草药的气味很快弥漫开,浸润了鼻腔,你的喉舌里漾起清淡的苦来——那些官兵想来也是同样,皱了皱眉就往地上啐。

 

“民女所犯何事……?”

冰凉的铁链很是沉重,你简单束起的发髻在纠缠中散出几咎碎丝来,遮蔽掉半目视线,却被立在一旁的老汉回避了目光。

 

“放肆!妖言惑众!”

为首的官兵眯着眼抓起一把草药,丝毫不掩饰嫌恶的面孔,“你说这巫医,朝廷抓得不抓得?”

 

莫须有的罪名被按在了头顶,你惊慌地睁大了双眼。可平日里受了你不少善施的村民们此刻却纷纷选择了沉默——

 

风霜未曾侵蚀,秋雨尚未滴落。

可你心里的涩意和苦楚,已经落入深锁的重门内,即便不忧亦不惧,却是无解。

 

“上次那老汉断了腿,我眼看着去了她处医治,都是看得到骨头的伤了,结果不出几个月治好了……”

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,而后愈来愈放肆地放大,“要不是巫医,就怪了!”

“依我看,定是什么妖术!”

“这巫医留不得啊……”

 

一时间非议四起,你错愕地望着平日里那些相熟的面孔,只觉周身一阵阵寒意涌来——分明是柳绿莺歌之时,却如堕寒冰之窟。

夜冷梦长,你好似被抛却世间千百丈外。

 

“这是我父亲传下来的外伤秘方……”

你的声音太小,很快就被湮没在了咋嘈杂声响里。那些无谓的蜗角虚名,蝇头微利——通通以这残酷的方式映入你眼中,只消片刻便看清世间颜色。

挣扎间,昨日里收得的书本从衣衫里掉落,与地面接触的声响算不得大,却吸引了村民的注意。

你身旁的官兵拾起书本,草草地翻动一番,便随手为你定了罪名。

 

“你若是个正经医师,何来这般妖魔鬼怪的医书?”

他晃了晃手里的书,本就残破不堪的书封发出哗哗的声响,简单的线装几乎要在这般力道下散了架,“分明是与狐仙勾结……”

 

中药的气息熏得他又是一个喷嚏,官兵蹙眉掩鼻,话语里是掩不住的嫌恶。

“还不快带走?!”

 

……

 

是夜。

 

黑云翻起墨来,雨滴又成了跳动的珠帘。你坐在牢房的角落里抱紧了自己的膝头,满眼尽是疲惫神色。

春日里的风吹散一片细雨,云气收尽,天地间卷起一阵料峭寒意来。银河流泻无声,你摸了摸身上单薄的短衫,又紧了紧衣襟。

到底为何被押入这大牢,你心里何尝又不清楚呢——不过是利益相争,妒心四起,而你又因为势单力薄形单影只,成为了这一场利益争斗的牺牲品罢了。

 

这座城不大不小——而名医只需要一个。

注定不会写着你的名字。

 

韶华漫散烟雾,笙歌喧嚣影孤。

疲惫不堪的你枕着细雨声和潮湿水雾沉沉睡去,梦里延续上了昨日翻了一半的那一本破旧的书——

那栩栩如生的狐仙似是生得绝色,你却怎样也望不见那一张脸。狐耳软顺的细茸与乌青的发丝融在一处,偏偏遮去了半边含情目。

他端坐在屏风后,堪堪用手中折扇掩去半张面孔。轻风掀动帘幕,你依稀望见他上挑的唇角微微开合,却只能听见细碎朦胧的言语。

 

一切像是覆了蒙尘般不清晰,却又有恰到好处的美。

若是昨日里再翻一页——或许便能得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罢?

 

罢了罢了,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——狐仙鬼怪到底是玄幻之物,又怎能凭空出现在面前呢。

不过若是真有上那么一位鬼神,倒也不失为氤氲梦境之道。

 

你这样想着,手边触感忽然绵软起来。你伸手捉过那一方温暖厚实,下意识地将脸埋了进去——

如若梦境里真有如此惊鸿照影,倒也不妨试一试在青丝垂幔下做一场半宵良梦。

 

“此地可不宜久睡。”

洁白修长的指尖轻抚过你的发梢,终是停留在了那条已经旧得不成样,却依然干净整洁的烟紫色发带上。丝线在那对指间缠绕游走,斑驳的蝴蝶图案似乎又镀上鲜活的色彩。

 

“也罢。”

他轻叹出一声来,喉音里却先漏出几分笑音。一双狭长眼眸里透出游丝般的浅色流光,晚晴和朝露似乎都要失掉几分颜色。

白色精致衣衫卷着丝质的边,上面浮出的暗纹在纱衣外衫下若隐若现。可偏偏那袖底藏不住的洁白皮毛正透着衣衫铺散在外,被你枕着睡得正酣。

 

“既然如此……”

 

“再陪你多留一夜,也无妨。”

 

叁、

 

你再次从睡意里苏醒的时候,一度怀疑自己仍然还未走出昨夜的梦境。

 

否则为何昨夜的铁窗变作了轩栏,青石幽巷又化成了垂幔香榭,甚至有一股淡淡的香味,在鼻尖萦绕片刻后顷刻散作天长云淡。

你掀开身上的丝锦薄被,打量了一番自己——衣衫还是陈旧而齐整,铜镜里映出年轻而清爽的面孔,未施粉黛。

 

尚且不知身在何处,你只好起身将房间小心打量一番。

窗外的小院点缀了繁花,各色各样。想来那萦绕的香气也定来源于此——你走至窗边,指尖却有了细微的触感,伴随了沙沙的微响。

 

是一只纸鸢。

普通的燕身,黑白相间。面上用的是上好的桃花纸,竹制的骨架被削得细密精巧,用同色的细绳牢牢捆扎。或许是主人走得太过匆忙,燕尾上的纸面有了脱开的一截痕迹,零散地随着你手指的方向发出声响。

你取在手中反复端详,却被耳畔一抹温柔音色惊得将纸鸢又跌落在地。

 

“姑娘休息得可好?”

白衫的男子不知何时离在了门口,见你一副惊诧模样,随即轻笑一声,抬足绕过了那扇屏风。

“抱歉,是不是惊到你了?”

 

“不妨事……”

你俯身拾起纸鸢放回桌面,“请问……这是哪里……?”

 

“姑娘急着回去么?”

他一双狭长眼目睨准了你,幽幽的浅紫凝成婉转的光,“若是不急……”

 

“可否愿意帮忙?”

 

这无端端的请求看似荒唐——可他却真真地再不多言,从你手中接过纸鸢,小心地蘸取一点浆糊,仔细地刷在了骨架处。

动作温柔而缓慢,你不禁屏住了气息,也望着他指尖的动作出了神。

那一双手有着分明的骨,修长的指,淡淡的经络是碧青的色。它们在桃花纸里反复,也不觉有片刻多余之时。

 

“请问……这是哪里……?”

眼看着他将纸面一点点在骨架上贴合平整,你像是怕打扰这安静的时刻般,声音自然也小了一些。

 

“自然是我的住处了。”

他笑吟吟地举起了纸鸢反复端详,那语气平静而温和,仿佛你的问题并不值多提。

 

“那……请问公子名姓?”

 

“鄙人姓许。”

他终于抬起头望向你,清俊眉目间分明是有脉脉情愫,你却不觉有任何唐突。

“单名一个墨字。”

 

“许公子……”

你默默在心中记下他的名姓,可在脑中搜索了一圈,也并无相熟的迹象。很显然他并不打算与你多说什么前因后果,你也识相地没有再多问——

无论如何,他也算是救你性命。

 

“姑娘不问问,为何将你带至此?”

他走近你的时候,你才发现他虽清瘦,却比你要高上一头。身上的白衫是上等布料制成,随着他步履移走,藏着的暗纹便闪烁出变换的花色,并不算华美,却莫名地衬他。

 

“公子定有自己的道理。”

你接过他手上的那只纸鸢——不出意料地,他眼中流露出了与方才不同的神色。但那情愫只维持了片刻,很快那对狭长眼眸里的笑意又泛上,眼波流动间似是要倾尽千峰色。

 

“只管好好养伤便是。待你伤好了,定会送你下山。”

许墨说完话便转身离开了房间——只留给你一个淡淡的背影,还有缥缈的香气。

而你似乎觉得,他身上的气味,与这房间刻意的淡淡熏香,不一样。那是一种清淡的香气,比起青草和花朵,更像是入得药的草芥,在阳光下晾晒许久的气味——

是你双手里浸润着的、甚至深埋入你身体骨血的、镌刻进回忆的、贯穿你生命的气味。

 

你抬手将纸鸢挂在了窗边,低头便看见那梨花木色的桌面上安静地窝着一册书。熟悉的封面上仰卧流畅的笔迹,而昨日里还卷着边的书角已经被小心地压平。

 

《梦生花》。

你有一瞬间疑惑它为什么会存在于此——可你依然还是拾起了它。

前日里翻到的那一页被细心地作了标记,你接续着看了下去,很快便沉浸在了狐仙与少女的故事里。

 

管中可窥花豹,花草可明四季。

云雨可知温凉,读书可知兴替。

 

——而寥寥数字,可否也能读一个你?

 

肆、

 

星河漫天,一弯新月沐西楼。

浅握清风,闲来帘系卧窗钩。

 

你看书时十分专心,逐字逐句研读,直到夜幕降临才翻过最后一页。

门扉被轻轻叩响,你自然知晓是谁——于是放下手中书本,赶去开了门。来人依旧一身白衣,却比白日里厚上了几分。

他眉梢眼角尽显温和之色,挺拔鼻梁下一对薄唇微微张合。

“饿了么?一起用些点心吧。”

 

长久在山下过惯清贫生活的你,眼见着他手上的托盘里那些精致的糕点,一时间连名字都叫不上来——

好似只在进城去药店贩货之时才见那些上好的酒楼里有这些吃食,而你很明白,即便将当日收入倾尽于此,也只能换得一星半点罢了。

 

“谢过许公子。”

 

“莫要如此生分,喊我许墨就好。”

他捻起一块糕点递给你,目光却定格在桌上那本刚被你翻到末页的书上。

“我这屋子里没有什么可玩乐的——这书还看得习惯吗?”

 

“这书……是你的么?”

你一度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。分明是前几日被隔壁阿叔送到手上,又被官兵打落在地。凭空出现在这里也就罢了——

而如今,他为什么又说这是他的?

 

“你若是喜欢,赠你便是。”

许墨点头默认,你心中疑惑更多几分。

 

“可这本书是我前几天……”

 

“你可记得这书中故事?”

他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,嘴角擒起一汪春来,“说与我听听,可好?”

 

“是一个少女和狐仙的故事……”

你啃了一口手中的糕点,唇舌间立刻被四溢的香气填满,“唔……”

 

其实这本书的内容并不复杂,不过是一个少女路遇了一只被弓箭所伤的银狐,好心救治。而后它伴着少女成长,最后少女老去,而银狐修炼得道,成了狐仙,在漫长岁月里再次等待寻找的故事。

你只花了不多会儿便说完了,手里的桂花糕还剩下一大半。

 

“狐仙也是可怜……”

你依旧沉浸在这个故事中,不自然地叹出一声来,“人仙本就不同寿……这又是何苦。”

 

“那依你之见呢?”

 

“我……?”

你咧开嘴,大咧咧地笑了起来,“我学医之人自幼便不信鬼神,所谓狐仙,定也是世人心中相信的生物,所谓不信则无,信则……”

 

话音未落,你便凝住了双眼。口中咬了一半的糕点随着你大张的嘴落到桌面,拍打了白瓷盘的边缘,发出突兀的声响。

许墨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——只是那乌黑的顺滑长发间,多出了两只覆了茸的狐耳。

 

它们随着他的眉梢弧度轻轻地耸动,仿佛浑然天成一般。你并未觉得突兀,也不曾受到惊吓——你只是抹了抹嘴角,这才把方才没有说完的话语补充完整。

 

“信则……灵。”

 

烟拢云摇,千山遥遥。

书本里的狐仙仿佛被填上了明艳的色彩,立与你身前,捧起书卷,提笔便是春风叠声,落款又有清清小调。
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

 

“我便是狐仙。”

许墨抬手掸了袖底,又回望进你眼眸,“怎么,害怕了?”

 

“你待我这么好,怎么会怕呢。”

你拾起地上一块糕点,在他的衣摆间窥见了雪白的皮毛,“这个世间,多得是比鬼神精怪可怕的东西。”

 

“比如……人心?”

你的直白或许出乎了他的意料,他端起手中折扇,轻轻摇摆起来。

 

“你说那是你的书……”

桌上的书本已经合上,你几乎要忘记最后的那几个字,是不是也一样藏着隐忍的情愫——就像他现在的眼眸。

窗外不知何时落起雨来,在天地间尽情地编织,织出谁的落落情思,谁蜷缩在回忆里的漫漫爱念。

“那……书里说的,也是你的故事吗?”

 

他收起了折扇,久久没有作答。

浅紫色眼眸里的晶莹凝成一粒种子,飘过千山染出一树枫叶红又一枝梨花白,徒留缺了月华的夜。

 

“人仙本不同寿……”

 

“可我愿意……再等上一等。”

 

 

伍、

 

许墨终究还是带你下了山。

 

你心存忐忑,却发现自己的小院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遭受灭顶之灾,唯一遭殃的只有那些因为你多日不收而晒干了的草药,早已成了干枯形状,入不了药了。

 

“真是浪费……”

你皱着眉哀叹,身旁的许墨却轻笑一声,替你将箩匾收起。

 

“择日上山再采便是。”

你睨了他一眼——却发现家门口往来的村民仿佛对你又敬又怕。

不请自来的病号少了许多,那些备用的草药自然也没了消耗的地方。你自是知道身旁这位公子有着手眼通天的本事,可依旧对前几日你无端被捕的事情心有余悸。

 

“放心吧。”

他好似看出了你的担忧,“那些加害于你的人,前几日已经被官府彻查。”

 

“查出什么了?”

你不死心地追问,“不会与你有关吧?”

 

“这个世间,的确不如你说的这般简单,可也绝非你想的那样复杂。”

他看似答非所问,“人间自有人间的规矩,他们作恶多了,总会有报应的。”

 

“你……为什么要帮我?”

心里憋了多日的话语被问了出来,你不禁开始胡乱猜想。若是那本书真的说的就是他的故事,那自己莫不是……

你努力控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天马行空,狠狠地晃了晃脑袋。那皱眉的模样惹得许墨笑了起来,挥起折扇在你的发鬓处轻轻一点,而后挑起了你一直用着的发带。

“这条发带,跟随你多年了吗?”

 

“这是我母亲绣的。”

你解下有些松了的发带,边上的蝴蝶刺绣早已经不清晰。

“用得时日久了,所以有些旧了。是不太好看了吧……不过我还是很喜欢。”

 

“不会。”

许墨接过你手里的发带,小心地替你挽起长发。指节在乌发间游走,触到了脖颈,一阵温暖触感,倒让你恍然间有了绕指情浓的错觉。

 

“很好看。”

 

陆、

 

这只狐仙从此与你形影不离——白日里化作清俊公子模样伴你身侧,辨识草药,到了夜晚便生出蓬松的长尾来,在夜里为你盖上一层裘被,掩去你在他怀中的低吟或是呓语。

 

人与仙,本不同寿——

可你们依旧相知相许,你甚至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他的钟情与温柔从何而来,又为何偏偏对你一往情深。

 

你只道他梦里旖旎,与你共赴花期。

你只觉他柔情蜜意,同你玉盏欢宜。

你只想他绕指情浓,共你秋水一梦。

 

可你未曾得知——

他也有不曾对你诉说的隐密。

 

何来什么书中故事,何来什么纷乱杂语,又何来什么一见钟情。

 

那一册梦生花,讲的就是他漫长的岁月,梦里生出的每一朵繁花,都是他短暂的每一个片段里,做的一个小小的梦。

而每一个梦,恰好都与你有关。

 

在他还是一只小小的银狐之时,便被猎人的弓箭所伤,奄奄一息几乎丢了性命。彼时他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兽,眼里也只能睨见黑白,可他却清晰地记得了少女的模样。

她用绷带仔细将它包扎,手法很是生疏,掌心却有莫名温暖。

 

他呜呜地唤她的名字,可兽语哪能被人理解,于是他只得望着她每日喜怒哀乐,将开心的与失落的都说与一只狐狸听。

 

可他痊愈的那一日——

听说她穿着鲜红的嫁衣投了河。

 

他们逼着少女嫁给邻村的老地主纳作小妾,本该风光出嫁的姑娘却在前一夜安静地沉入了河底。

她藏在山洞里的纸鸢还未做成燕子的形状,可他清楚,她再也等不到下一个春天了。

乡民们将她草草下了葬,老地主也很快很快又娶了新的小妾。

 

这个世道前行得太过淡泊——

人,终究是最善忘的。

伤痛或是仇恨,随着岁月很快风化,血污变作油彩和粉墨,践踏下一处浅薄的春。

 

可他依然记得,她被捞出水面时胸前那一滩深色的痕迹,犹如墨点般晕开。

银狐在她的墓前蹲守几个日夜,再次从沉睡中睁开眼时,恰好有一只鲜翠色的蝶腾空而起。

——那便成了他,睨见人世的第一缕色彩。

 

人与仙,本不同寿。

 

可若是次次能觅得你影踪,也好伴你生生无忧无虑。

 

柒、

 

“你说那只狐仙,到底会不会也寻到那个少女的下一世呢?”

这是你最爱问他的一个问题——那本书被你翻来覆去地读,却回回落得唏嘘一场。

 

许墨轻笑一声。

“可不是每只狐仙,都遇得我这般的好运气。”

 

你明白他意有所指,红了脸便往他怀里钻。他顺势揽了你,一条白尾在你光裸的脊背上搔出轻痒来。

“我涉世未深,一时兴起才选了你。”

你对他挤挤鼻子,不服气地反唇相讥,可那犀利言语却统统被他的眼神收入,再漾开的时候只余片片涟漪。

 

他或许是你一卷读了多年也没有续上结尾的书,朝夕暮霭沉沉变幻。

 

而你不知道——

你也是他岁岁年年里的平和安宁,任凭一切翻云覆雨,他只是伫立以待。

 

“如果我是他……”

“哪怕人间风雨琳琅,也要守她每一世余生温柔。”

 

“那……倘若她每一世都不记得你呢?”

 

许墨吻住你的发顶,清淡的药草香气顷刻铺满了你的鼻腔,是令你安心的味道。

你在这柔软的言语里阖上眼,任凭他的狐尾撩开衣摆,掀起酥麻的痒。

 

“无妨。”

 

“我记得,便好。”

 

 

尾声

 

山间有狐,不知所向何往。

岁岁相守,浮沉红尘喧嚣。

 

蝶翼处,心方归。

 

“明年春日……”

“一道去放纸鸢吧。”

 

终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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